【恭喜, 你的願望終於實現了，藤原撫子。】

腦海中傳出了一個女性的聲音, 那是她所聽過的所有人中最為純凈美好的聲線，她甚至能從那聲音中感受到其主人的欣慰和喜悅。

她是真心地在為我感到高興，撫子不自禁地這麽想。

但是為什麽呢, 願望明明實現了，我也應該覺得高興才對呀。

為什麽呢？

撫子渾身無力地跪坐在地，松開的燕返掉落，化為靈子消散也沒能引起她一分一毫的關註。她只是張著空洞無神的雙目, 呆滯地看著面前那人手中的藍色寶石, 不發一言。

庫洛洛似乎對她說了什麽，但撫子一個字都沒能聽到。

禮奈也伴隨著一陣金光出現在了廣場上, 她焦急擔憂的話語也完全沒能傳達到撫子的心底，直到她轉移視線，看到了倒在水池邊的花耶：

“賢者大人！”

賢者大人？這是在說誰？

啊, 對, 好像是說那個讓她穿越過來的人, 那個說要把她培養成下一任繼承人的人。

那個人籌劃了很久，終是讓一切都按照她的劇本完美地演了下去。

庫洛洛、禮奈、櫻、知世，救世主聯盟、魔術協會、聖堂教會……不過都是她手中的棋子。而作為劇本中心的主角, 她就像是個完美的人偶，任由她手中的絲線牽著她前進，沒有選擇的餘地，沒有否定的權利, 眼前只有一條已經鋪好的道路，她只要踏上去就行。

她只能踏上去。

曾經無數次地告訴自己，她是愛她的，所以不管她做錯了多少事，不管她隱瞞了多少東西，都要原諒她，不能怨恨她。她無視掉所有的疑問，也努力地堅信著那個人是站在自己這邊的。

為什麽呢？這份莫名其妙的信任是哪裏來的？真的是她以為的感情嗎？

還只是因為潛意識裏覺得她的願望絕不會背叛她的信任？

已經什麽都分不清楚了。

撫子慢慢地轉過身子，那一邊，禮奈正跪坐在花耶的一旁，低著頭仿佛是在哀悼。她近乎本能地動了起來，但渾身上下似乎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，只能手腳並用，艱難地爬行。

“撫子……”

沒有理會禮奈的呼喚，撫子將花耶的身體扶起來，上半身靠在欄桿上，目光依舊呆滯地望著她。她的身體恢覆到了毫無損傷的狀態，輕輕閉著眼，要不是衣服的胸口位置破了個洞，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，只是睡著了一樣。

下一秒，撫子像平時撒嬌時那樣摟住花耶的腰，臉頰埋進了她的頸窩。

“花耶，我剛做了一個好可怕好可怕的夢……”她輕聲細語地把睡夢中看到的一切講了出來，絮絮叨叨，邏輯混亂，前言不搭後語，“最後花耶你實現了我的願望，死掉了。”

禮奈從她斷斷續續的話裏聽到了許多她所不知道的事實，眼淚奪眶而出，卻努力地捂住了嘴，不讓自己的哭聲驚擾了精神已經非常脆弱的撫子。

“你說，怎麽會有這麽無厘頭的夢呢？明明你前幾天才跟我說過，讓我不要相信一切有許願能力的東西，它們都是坑。我那麽聽話，怎麽會許下那種可笑的願望呢？所以許願的事肯定是騙人的，所以花耶最後死去肯定也是騙人的對吧？”

她停了一會兒，似乎在等待一個再也不會出現的安慰。

“我說花耶，你說話啊。”她催促似地晃了晃花耶的身體，“像平常那樣安慰我，說噩夢跟現實都是反的，說一切都是假的，所以沒事的。”

“要不，要不你哼那首曲子給我聽也行，我喜歡那首歌。就算是搖籃曲也沒關系，我不嫌棄了，好花耶，世界上最漂亮的花耶，哼給我聽好不好？”

“花耶，我說花耶，你理理我嘛，你再不理我我就不愛你了！”

以前不管她跟花耶怎麽爭吵，只要說出這句話來，花耶一定會嚇得乖乖來跟她示弱，一邊嚶嚶嚶一邊軟軟地求撫子不要討厭她。可今天，這一招也失效了。

撫子終於著急了，她擡起頭來看向花耶的睡臉，緊張地搖了搖：“花耶，花耶你別睡了，醒醒，你的女兒現在很害怕，你別玩了好不好？我認輸還不行嗎？”

“撫子，撫子你快看！”一直不敢說話的禮奈突然驚叫出聲，震驚地指著花耶的腿部——

她的身體正從腳開始，一點點化為藍色的靈子。

“不要，不要不要不要！”撫子瘋狂地抱住了花耶的身體，哭喊起來：“不要這樣，不要這樣，停下，花耶是我的，是我的，不要搶走她！”

“我再也不嫌棄花耶了，再也不會不聽話了！”

“你聽到了沒有，我會乖的！以後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，再也不嫌你嘮叨了！你別走，別離開我！”

然而，這個消散的過程完全沒有因為她的哭訴而停止，只是緩慢地，卻不可逆地蠶食著花耶的身體。

“求求你！”

“神也好，惡魔也好，死神也好，魔女也好，誰都好，幫幫我，救救花耶！”

“不要，不要帶走她……”

“我錯了，全部都是我的錯，我認錯，我可以給你們跪下，殺了我，殺了我也行，求求你們放過花耶，求求你們！”

“花耶已經不要我了，至少，至少把她的身體留給我啊！”

終於，最後一根發絲也消散在了空中。

撫子還維持著擁抱花耶的姿勢，整個人楞在了原地。

“撫子，你別這樣——”

“啊，啊…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——”

花耶的消失成為了摧毀撫子精神的最後一根稻草，伴隨著體內還未完全融合力量的暴走，名為理智的那根弦，還是徹底斷了。

已經什麽都不願意去想，什麽都不願意去做了。

反正花耶也不要我了，她已經對我失望了，幹脆我也去死好了。

死了的話，就不會再覺得煩惱了，就不會再痛了。

也不知道死了以後會不會能再見到花耶，她還會原諒我嗎？

不過沒關系，花耶那麽心軟，只要我撒撒嬌，她一定會原諒我的。

一定不會討厭我的。

因為花耶，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撫子的人啊～

【有那麽難過嗎？】

心好痛，像是已經被撕成兩半一樣，痛得快受不了了。我該怎麽做才能不再痛了？

【忘了就好了。】

忘記？忘記誰？忘記什麽？

【忘掉你痛苦的根源。】

我痛苦的根源……對花耶的感情？

你要我，忘掉花耶嗎？

【對，為了獲得繼續前進的力量，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，你不能在此停下腳步。】

為了這個世界，我要忘掉花耶嗎？

【這也是為了你，不是很痛苦嗎？】

忘掉的話，就不會繼續痛了？

【是的，忘掉就好了。】

那，要忘到什麽程度才行呢？忘掉她的死，忘掉她是賢者的事實，還是……

【如果難以選擇，全部都忘掉也好。】

“啊啦，撫子，你終於回來了，媽媽等你好久了～”

“怎麽了撫子，沒有找到的話不要著急，媽媽會一直在這裏等你的。”

【如果那一天你沒有手滑，選中她這個NPC，那麽一切都不會變成現在這樣，不是嗎？】

那一天，那遙遠的已經是上輩子的時候，我的鼠標選錯了人。

【對，那就是悲劇的開端。】

悲劇？我跟花耶經歷過的這一切……是一場悲劇嗎？也是，如果不是悲劇的話，我怎麽會這麽難過，痛苦得快要死掉？

“你把你自己的性命當什麽了？！”

“沒事了，沒事了，只是做夢而已。別怕，媽媽在這。”

“我也最喜歡撫子了，撫子是媽媽最驕傲的女兒！”

【只要當做沒有發生過就好了，只要沒了那一幕，那麽之後的所有痛苦都會消失。】

當做沒有發生過？

“對不起，撫子，沒能保護好你和你的朋友，都是媽媽的錯……”

“我必須找到，必須找到才可以。為了撫子……”

“我愛她，且直到永遠。”

至今為止發生過的一切，都會消失。

“你會後悔嗎，對於認識花耶這件事？”

突然間，腦海中回憶起了那時候她沒能聽到的話，那是庫洛洛在她對著許願石發呆時問她的問題。

那麽，我會後悔嗎？

後悔不小心點中了花耶，後悔因此將她當做了母親的化身。

後悔在許願的時候許下那樣的願望，讓她從一個一無所覺的AI擁有了靈魂。

後悔讓她千萬年來毫無自由，不得不做一顆石頭的傀儡，用來實現她的願望。

後悔讓她毫無收獲地度過一生，又讓她白白死去。

後悔最後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能跟她說，連一句謝謝，一句對不起都沒能傳達。

是的，我很後悔。

但是，如果重來一次的話，我還是會去點中花耶吧。

如果重來一次的話，我還是會將她當做母親的吧。

如果重來一次的話，我還是會忍不住這樣許願吧。

如果重來一次的話，如果能讓我們擁有這幸福的半年時光，如果能讓她不再是個AI，而是擁有真正的靈魂的話——

那麽，我不會後悔，無論如何也不會後悔跟花耶的相遇。

“說到底，我不過是個自私的人，明知道花耶為了我付出了那麽多，經歷了數不清的痛苦，但我還是不想放過她。”

再次睜開眼睛時，她已經回到了藤原家，躺在她的房間裏。

書桌前坐著一個女人，視線在朦朧中曾經帶給了撫子虛妄的錯覺，但很快她就冷靜了下來。那是一個有著黑色長直發的年輕女性，她聽到撫子的話後轉過頭來，露出了一對緋紅色的眸子。

“這並不奇怪，愛都是自私的。”女人安慰道，那聲音就跟她腦海中的聲音一模一樣。

“不，”撫子搖頭，“花耶說過，愛就是要讓對方幸福。所以，這只不過是孩子氣的獨占欲而已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她不幸福呢？”女人笑著問。

撫子沈默了半晌，苦笑起來：“如果花耶能夠擁有自由，而她又這麽告訴我的話，我也許會信吧。”

“你不相信她啊。”明明說過那麽多次喜歡，講過那麽多次愛。

“我只是沒辦法原諒自己而已。”她轉頭看向窗外。

湛藍的天空，明媚的陽光，世界似乎並不知道它失去了什麽，依舊像是往常的模樣。

“那個能夠原諒我的人，再也不會回來了。”

“你是誰？”

“我是聯盟最高委員會成員，八城幾子，如果您願意的話，也可以叫我菲澤莉努，賢者大人。”

觀劇的魔女——菲澤莉努·阿烏古斯都斯·阿烏羅拉。

黑發紅眸的女性這樣自我介紹道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發布之後才意識到今天是母親節……我絕對不是故意的，請相信我！

為沒有玩過《海貓鳴泣之時》的童鞋們科普一下。

所謂魔女，擁有穿越世界的能力。這個穿越世界不是指白蘭、岡部倫太郎那種，而是花耶那種。

在海貓的世界觀裏，魔女與神是同級的。

所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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